镜合(大结局·下)-《病案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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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所以其实这两年,谢清呈是真的每天都在默默陪伴着贺予。尽管为了贺予的性命安全,他再难受都不能和他联系,但他在病房中,每天都会看国内传来的贺予的消息和视频。

    他孤独地看着贺予痛苦的样子,他煎熬地看着贺予一直放不下他的样子,为了尽快结束这种残忍,他比任何

    候都要积极配合着治疗,生命之火重新在他心里燃了起来,他一步一步地,无比坚决地,要让自己走出死亡的边沿。

    而贺予在国内,也是靠着谢清呈给他留下的念想,撑了一天又一天,直到两年之后他觉得所有事都已经有了一个交代,他才决定放弃生命去陪伴对方。

    “虽然谢清呈没有说。“卫二道,“但我很清楚,如果这两年间,有哪一天,你出事了。我没有办法及时传给他你的消息,那么他也就坚持不下去了。“

    “他的治疗比化疗痛苦千倍万倍,但只要看到你还在国内坚持着,他就说他没事,他不觉得疼。他说他会好好治病,等着和你见面。“

    “他一直在撑着非人能承受的折磨,不向死亡和困难低头,就为了这一天。他能和你重逢的这一天。”

    坐在驶往纽约那家医院的车上,贺予回想着卫二当时说的这些话,不知不觉间,眼泪再一次爬满了面庞。

    他紧攥着手机,手机上有这几天谢清呈与他的通话和信息记录——是的,他在服下解药的当晚,就在那间滨海小屋里接到了谢清呈的视屏。

    他在手机里看到那个人的时候,就好像看到了一场梦,一汪镜花水月。

    可是谢清呈就那么真实地看着他,谢清呈看着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,两人竟都是相顾无言,贺予看着他看着他,眼眶就红了。

    他近乎是情怯地说:“是……你吗……”

    声音很轻,很乖。

    像一个真正的,二十多岁的青年。人生还有无限希望。

    破梦者们知道贺予已是戴上了枷锁的恶龙,他不会再

    伤害任何人,于是他们解开了他的拘束,安静地退了出去,把空间留给了他们。

    谢清呈没有回答他的话,谢清呈在视频里和贺予说的第一句话是带着无限的心惊和责备的,但那责备听起来很悲伤又温柔:“你是真的要跳海吗?怎么这么傻……

    明明是一句一点也不好笑的话,可是贺予在一瞬间就破涕为笑了,他更咽着,他抚摸着屏幕,屏幕温热,他好像真的触碰到了万里之外的那个人的脸庞。

    他的手指触摸过屏幕里的男人的脸颊,耳侧,嘴唇,

    鼻梁,最后落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上。他的指尖在颤抖。

    他在视频里和谢清呈说:“哥……你的眼睛……你的眼睛是真的吗?“

    “是植入式仿生义眼,这里刚研制出来的,和普通义眼不一样,是真的能看见……做了二十个小时的眼部神经拟生重建手术。”

    贺予又笑了,笑着笑着脸上全是泪痕,他喃喃着说:“科技真是个好东西。”

    谢清呈想了想,这或许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和人说情话。

    理工男说:“它没有你好。”

    贺予破涕为笑,他说:“我不好。我明明那么卑微却要喜欢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有说天上的雪。尽管他从来都只认为天上的雪就是谢清呈。

    他像是想弥补两年前曼德拉大战时的痛楚和遗憾。

    他望着他,说:“却还要喜欢清晨的光……”

    谢清呈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他在屏幕那一头,温和地说:“是天上的雪也没事。我知道你的意思。“

    贺予依然笑着,却堕下更多的泪来。

    “我看着你陪着你两年了。”谢清呈说,“贺予,我不会再误解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“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的心。“

    贺予含泪笑着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乖,别哭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车到了。

    医院的大门缓然打开,窗外的风景换作了大片的湖泊和草坪,阳光在广阔草场上跃动,天鹅在粼粼湖光中穿行,贺予降下车窗,空气中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初夏的温柔甜蜜的气息。在车往停车位驶去的路上,贺予忽然在湖泊边的一棵大树下,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他的心脏一下子狂跳起来,好像要在瞬间挣脱胸腔奔出来。

    他不顾车未停泊,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去了:“谢清呈……谢清呈!!!”

    不会错的,尽管那个身影隔着那么远的距离,尽管那人站在树下望着天鹅湖,尽管他身上穿着的是和所有在这里接受疗养的病人一样的病号服,但贺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--这是他一生中绝不会认错的人。

    这是他一生中不能被任何人,任何东西替代的珍宝,

    “谢清呈——!!!”

    他趴在窗口,探出去大喊大叫,又哭又笑着,引来草坪上的人们错愕惊诧不已的目光。

    没错的……

    大树下的人听到声音,肩膀蓦地一僵,然后,他回过头来了……

    那一瞬间,阳光万倾。

    是他……是他!!!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……

    青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返身从车座里拿出了他带来的绣球花束,在热烈的阳光下,递向那个遥远的,却在朝着他大步奔来的高瘦身影。

    忽地,大风吹来,绣球花上的薄薄覆着的纱又一次被扬起了,那雪白轻纱飘着,摆着,随风扬着……

    最后,白纱竞轻轻地落在了谢清呈的头上,如同微重覆落。

    “谢清呈……”贺予又泣又笑地,最终更咽不成声。

    司机似乎也为他的情绪所打动,尽管不知道贺予在说什么,但这个外国人还是放弃了把车开到规定停车位的想法,善解人意地靠边按下了手刹,朝他笑了笑,示意他可以下车了。

    贺予飞快地和他说了声谢谢,车门打开,他抱着花束,擦了擦眼泪,飞一样地奔了出去。他没有规矩,跨过花坛,翻过栏杆,冒冒失失跌跌撞撞,像十九岁那年炙热地爱上了谢清呈的那个少年一样,怀着无限的欢欣和幸福感,向着那个正在原地轻轻咳嗽着准备把轻纱扯下来的男人飞奔而去。

    他跑到他面前,喘息着,胸口怦怦直跳,他停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周围已经有围观的人从惊愕转至发笑了。

    但贺予毫不在意。

    他用亮的惊人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,看着谢清呈洁癯却已有了血色的面庞,看着他消瘦却依然高大的身躯,看着他真真实实地存在着,看着他隔着那雪白的纱,抬起头来,在轻纱下看着他的时候,那双几乎与昨日无异的桃花眼眸。

    雪声偏傍竹。

    贺予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先把怀里的绣球花给他,还是应该先抱住他,他刚才跌跌撞撞,现在哆哆嗦嗦,他激动而莽撞,如同那个始终未变的少年,他眼里含着热泪,嘴角颤抖,想笑,又想哭,他真挚而热切,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最后是谢清呈抬手掀起了那雪白而缠绵的轻纱,在自纱下看着他一一

    万倾阳光在天鹅湖上空照耀下来,轻纱被温柔的夏风吹着,悱恻纠缠中垂落肩头。世上有万般美景,谢清呈只看着贺予的眼睛,半晌后他笑起来,他从未有过那么好看的时候,哪怕是贺予第一次见到的二十一岁的他,也没有此刻这样令人一生都忘不掉的英俊,令人痴迷。

    无尽夏簇在他们之间,无尽的红与无尽的紫,无尽的蓝与无尽的夏。当年的那一扇心门终于缓慢地打开了,孩子走进书房,在铺天漫地的阳光里,找到了坐在窗前的谢医生。

    那个孩童与他的医生相遇,那个少年与他的教授重逢,那个青年跨过万水千山,终于来到他的爱人身边——

    在粼粼湖水旁,两人竟一时都不敢太靠近对方。

    贺予木讷而立,谢清呈望着近在咫尺的贺予。

    最后,是男人先抬起手,那手指是温热的,触上了贺予的脸庞。他的心脏在急剧地跳动,他的噪音亦是沙哑不堪的,但他仍笑着一一为什么不笑呢,未来都是坦途了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明亮,在水汽朦胧的视线中望着他,重连时,他还是很爹,会像个长辈一样,笑着擦拭贺予脸上簌簌落下的泪。但重逢时,他已有了他一生从未有过的温柔,他对他面前的珍宝说:“你好啊,小鬼。“

    贺予喘着气,他眼里好像有这世上所有的火焰与星辰。他侧过脸,任由自己的脸颊贴上谢清呈的掌心。

    那温热的掌心啊……无任何东西可以替代。

    贺予眼睛红红的,凝望着谢清呈的脸,似有无限的委屈又有无限的期待,小兽一般蹭着他的指尖。

    “你好……“他笑中带着泪,更咽着,眼眶里全氤氲了却也不肯眨一眨,他就这样看着他,怎么也看不够似的,他向这个再也不会离开自己的人,喑哑地,说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字,“谢清呈。“

    他笑着笑着,泣不成声,不住喃喃:“你好……谢清呈……你好,谢清呈……”

    十七年以前,我很高兴能遇见你。

    十七年以后,我很高兴,还能再次遇见你。

    --当他把手给他,而他紧紧握住的时候。

    当他说,你好啊,小鬼。

    当他答,你好,我的谢清呈。

    当他回到他身边时,风平浪静,万里为晴。心里的缺口终得圆满,病案本缓缓合上,他已被他治愈过去,他将被他治愈一生。

    没有谁再是病人和异类。

    那无尽夏,终于再也不会凋零了。

    -一正文完一

    后记:

    本书以贺予先生旧稿为依据,结合前年开发的,仅限历史文化科研部内测使用的超光速考古解密器,重撰编写。

    经解密器印证,贺予先生旧稿所述严谨公正,未曾因私怨污名一人,亦未曾掩埋粉饰己过。贺谢二位先生重逢后,谢清呈先生亦审阅并充实了稿件,以客观角度,纠正了部分行文,并填补了相应空缺。

    因贺予先生曾透露私稿一事,许多读者对贺予先生的私稿感兴趣已久,然而这些内容涉及隐私,不可用考古解密仪探考,我在撰写传记时,曾冒昧向贺先生询问是否口以透露一二。贺先生看了一眼谢先生,笑着拒绝了我,于是我只得延用贺先生旧稿内的“……”,以示内容有删。

    私稿珍贵,详叙两位先生相爱缠绵事,可惜只能以省略号一笔替代,无法详示细节,以我一个事无巨细的传记作者角度看来,实在可惜。但想到贺先生与谢先生自己存有完整内容,世上是有完整版存在的,二位先生自可夜雨共读,我又得到了一些安慰。

    最后一次采访完毕时,我从贺先生沪州的别墅里走出去,我看见一片刚修整过的草坪,芳草正青青,而草坪旁边开着灿烂的绣球花,繁花似锦。

    阳光很好,就和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我想,在各位读者中,如果有人有缘经过那座别墅。

    那么也一定一眼就可以看出来,那里,就是他们相遇的地方。

    肉包不吃肉

    2022年4月21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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