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风雨行(25)-《黜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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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张行同样抬头看了看天,然后也不起身,也不回后面楼内,反而就在这楼前的桌案后迎着雨滴开了口:“牛公,既然来了,便是一家人,何况你本是长辈,却不知可有见教?”

    牛督公沉默了一下,给出言语:“穷困丧家之人,何谈见教?只不过有两件为难的事情,想请张首席看在以往情面上给个方便。”

    雨水已经一滴一滴下来,张行点点头,只待对方开口。

    “一则,先帝自取灭亡,谁也怪不到,可是太后却没有失德,皇帝也是少年郎,更是张首席故人之后,希望张首席能妥善看顾。”牛督公先说一事。

    张行没有直接点头,而是来问座中一人:“王总管,人是你取来的,你如何看待?”

    王厚披着红绒披风坐在那里,挺胸凸肚,闻言拱手回来:“俺只要大魏皇帝被俺劫来,晓得大魏最后落在俺们手上,出了这口子气,就足了!其余听首席吩咐!”

    “那我就要多说几句了。”张行正色道。“你若心思在剪除暴魏上,那曹氏到了今日便已经绝了,只向禁军这些暴魏残余之爪牙动手便可。”

    王厚并没有直接答应,而是想了一想,方才点头:“禁军是,东都是,白横秋还是!都要对付!不瞒首席,俺心里这一口气还没散掉!”

    “王总管凭着这口气当年首倡义兵,如今又虎口掏心,彻底废了大魏体统,便是千百年也不会有人忘了王总管心里这一口气的。”张行恳切称赞,然后才来对牛督公来讲。“牛公,你且宽心,我们黜龙帮计较的是暴魏,不是一对孤儿寡祖,就让他们去河北居住,授田免役,你们想要接济救助我也不会拦,待到局势安定,他们想回东都就回东都,想回西都就回西都,便是回江都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牛河长呼了一口气,忙不迭点头。

    而也就是这时,张行回身朝虞常南做吩咐:“虞文书,辛苦你也做份公告,告诉天下人,我们黜龙帮捉到了大魏第三个皇帝,已经废了他,大魏体统到今日为止。”

    虞常南面无表情,直接点头,全程并无犹疑。而周围人,也早从张行与牛督公交谈时便已经安静下来,并没有什么多余表达。

    至于大魏,从曹彻把上上下下都玩失控以后逃到江都算起,所有人就都知道,大魏要亡了!

    包括曹彻死了,黜龙帮上下也都没觉得有什么惊疑的。

    眼下也是如此,也就只有牛河、张世昭这两个大魏老臣有些表情罢了。

    但不知为何,这话出口后,张行还是觉得这天地间似乎陡然一滞……这委实奇怪,总不能是雨水停了片刻吧?

    “牛公还有什么言语吗?”回过神来,张行继续来问。

    “还有一事。”牛河喘了口气,幽幽以对。“老夫虚度半生,倒也混了个宗师修为,但如今颠沛流离,委实心境受损,不堪来战,更兼贵帮兵强马壮,若决意要作战,还请放我随江都的宫人、内侍们往酇县安置。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”张行脱口而对。“牛公自去,待小儿辈破敌,再来与牛公从长计较。”

    牛河再度愣了一下,然后赶紧点头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张行终于看向了左右其他人:“我今天听到有人说,禁军又停下了,所以干脆不打了?”

    没人回答,倒是李定将早间那声冷笑放了出来:“要不要再开一次决议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可。”张行平静来看身侧之人,似乎没察觉到对方的讽刺意味。“临时决议这种事情,本身是遇到巨大分歧,或者决定做大事,才要做的,如果事事推给决议,不光耽误时间,浪费机会,还有一个大毛病,那便是降低决议的权威,反而使得决议被人轻视鄙夷。”

    众人连连点头,只是有少部分人可惜单通海在外面调兵,否则这位一定要站起来跟张首席掰扯几句。

    “至于眼下,禁军不前,包括今明日雨水可能会重,都不足以推翻原定大规模作战的意图,只是需要更改一些作战计划而已。”越来越密集的雨滴中,张行看向了就在自己身侧的李定。“李龙头可有备案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李定脱口而对,声音宏亮,俨然早有想法。“现在不要管禁军为什么会这样,因为不管如何,他们都是刚刚从东西改成南北,这个时候,他们的兵马是混杂分散在淝水、涡水之间的,大约是一个南北一百里,东西五十里的规制,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紧密队形……至于高手,牛督公来了这边,鱼皆罗在后面不可能扔下兵马支援,他们最多最多只有一个吐万长论的强点……那么现在,兵力占优、后勤占优、军心士气占优、高端战力也占优的我们只要做一件事就行了,必然大胜。”

    张行没有追问,李定已经迫不及待说出来了:“请雄天王督军,然后全军以营为单位,不要集中渡河,不要计较前后各军之间的呼应,不要尝试在对岸摆大阵势,不要理会涡水这边的张虔达,四十个营分散开来,先二十个营,单独行进,后十五个营,每三营一处,最后五营一起,分批次在三十里宽的战线上过涡水,然后再度张开,往淝水方向一百里的战线上铺开!遇到敌人就作战,赢了就进,败了就退!如此,禁军必然全军崩溃,我军必然全胜!”

    “胜的道理我懂了。”张行听完,不待有些人激动表达,抢先来对。“可有什么风险吗?给大家说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有,两个风险。”李定平静以对。“一个大风险,若是司马正引超过三万人的兵马在后日之前全面越过淝水,则我军此战唯一可行路径是立即撤退回涡水这边来……对应的应对是确保浮桥安稳,并在前线交战后寻机压制张虔离开涡水东岸;一个小风险在于,禁军现在的状况是不能持久作战,不能大规模作战,却不代表不能作战,尤其是第一批渡河的二十个营里,有可能会有人撞到对方优势兵力、精锐兵力或者正发疯的将领,以至于损兵折将。”

    众人纷纷颔首,雄伯南想了一想,不由来问:“大风险是全局上的,我们一早就有准备,小风险呢,怎么应对?”

    “小风险没有应对,死了就死了,伤了就伤了,不会影响全局大获全胜。”李定干脆回复。

    雄伯南面色一变,却终不能言,反而看向了张行。

    张行点点头,严肃来问:“诸位,可还有更好的军事方略?”

    无人回复,徐世英一开始就点头了,单通海不在,柴孝和不通军略。

    张行见状不再犹豫,而是站起身来:“诸位,我刚刚有句话没说完,现在来告与大家也不迟,现在禁军自家回头,且已攻入我们治下,烧杀抢掠,我们又已经上前,一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再做避让犹豫,只会使军心萎靡;二则也要做个结果,与谯郡百姓一个交代,还要防着他们得寸进尺,继续往北走,继续祸害我们治下百姓……所以,这一战不要再犹豫了,我来下令,禁军不来,我们渡河去就他!全军用完早饭就做启动,按照李定的安排,今日便要渡河作战!”

    此时雨水已经密集,但众人浑不在意,反而轰然应声,就在雨中呼喊,不少人早就想作战,经历了一番折腾,不敢挑起话题,而现在大局已定,不由振奋,也有不少人其实不愿意作战,但此时军令已下,也都大声呼喊应答,决心一战。

    当然,也有如牛督公这般看着捻须含笑的张世昭、拍案而起的王焯,不由心下茫然的。

    别处不提,半个时辰后,作为抽签抽到第一批渡河营头之人,几乎在这场混乱对峙加中全程沉默的韩二郎回到营中,让自己的副将张五郎汇集兵马,然后便登上小营内的木台,以作阵前演说,而韩二郎的阵前演说,素来不同他人。

    “诸位兄弟,咱们马上要出发作战。”

    韩二郎背着手,表情严肃,虽是雨中,他却能看清下面形色不一、却多振奋的面孔,然后只是认真叮嘱。

    “但在这之前,你们须按照我平时教你们的,做好检查……一定要穿好靴子,渡河的时候也不要扔下,脚下的六合靴是你们的最大依仗;蓑衣也是,交战之前,行军的时候一定要穿好,不许擅自脱下,行军累一点,战阵中却能攒不少力气;水粮也不能抛弃,不要喝生水!雨天活水都脏!

    “至于渡河之后……”

    话到这里,韩二郎忽然有些口干,因为他知道很多行军的经验,便是第一次见识江淮的梅雨也能迅速总结经验,但他真不知道渡河后要如何进攻,因为他从没有带队进攻过。

    但很快,面对着数不清的期盼的而又紧张的目光,韩二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经验:“渡河之后,你们跟在我后面就行!我韩二所往之处,怎么能让你们落在我前面?!”

    五月十五日,下午时分,莽金刚、韩二郎、刘黑榥、贾务根、王雄诞各率本营分别从五处地方(两处浮桥,三处渡口)同时启动,越过涡水。

    随即,王雄诞营渡河中便被发觉,然后立即与当面的元礼正一部发生交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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