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 迷失东京-《你是我最美的相遇(合集)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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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主持人呢?”如果现在是他一个人,他必然会仰天长啸。这个创意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,和任何人都没半毛关系,那么,所有的嘉宾、访谈内容都应该由他来定,他的朋友圈、资源将会是何等丰富。
宋可平瞪了他一眼,笑道:“你舍得把这位置给别人,我没意见。”
路名梓说道:“那我就厚颜地毛遂自荐啦!”
“男人么,该出手时就出手。名梓,安怡这一阵心情不太好,你多担待点。”
路名梓看了看宋可平,心里面琢磨上了。柯安怡对他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,有天播报刚结束,镜头还对着,工作人员字幕还没打出来,他在收拾桌上的资料,笔滑到了柯安怡那边,她捡起直接摔到了地上。幸好那时字幕打出来了,电视机前的观众看不出来,可是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。这事宋可平应该听说了,他的意思是要包庇她,不计较?路名梓有数了,谦虚道:“宋总言重了,安怡姐是前辈,我是新人,她对我帮助一直很大。她心情不好,我应该多体谅才是。”
宋可平满意地拍拍他的肩:“对于我们来说,手里的工作是饭碗,对于她来说,是个爱好。哪天不爱了,说走就走,所以有些话心里面明白就好。”
这话算推心置腹了,路名梓暗暗为自己刚才的表现点了个赞:“看来宋总想为我换个搭档了?”
“柳橙怎么样?”
“别,她在《美景私房菜》做得好好的,这一动,又要重新适应,就别让她又恨上我吧!”
“说得你好像经常惹她生气似的。”
路名梓老老实实承认:“可能是误会,不过她确实不待见我。”
宋可平哈哈大笑:“这男女之间呀,有时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,罢了,糊涂着过吧!走,和我一道去新闻频道看看去,见证中视首个新闻时事杂志《前瞻》的诞生。”
还有半小时就到九点了,江一树在话筒里提醒各部门各就各位。夏奕阳今天穿着淡蓝色的衬衣,配浅紫色碎花的领带,外面是深青色的西装,看上去清逸、俊朗,又气质轩昂。因为他瘦得太多,以前的正装都嫌大,这身是叶枫昨天上街买的,同时,把手机和笔记本也一起配齐了。他拿着手机说,我要是个风筝,这就是牵着我的线,你再也不要担心找不着我了。叶枫说,线是在我手里,可是我在地上,你在空中。他察觉到叶枫语调里的伤感,抬起眼,叶枫低头给他熨衬衫,神态安然。他失笑,为自己的多心。
梅静年是一身浅紫色职业裤装,颜色恰好与夏奕阳的领带对应上,两人之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。按道理,肤色黑的人不能穿紫,会衬得人更黑,可是梅静年却穿出了另一种知性、大气。大家这才意识到,哎呀,梅记者原来真是一个美人。
江一树朝夏奕阳看去,夏奕阳点头。眼前的一切,让他熟悉又亲切。这周,他一共录制了三套节目,有国际频道的,有军事频道的,还有地理频道,都是作为嘉宾。嘉宾和主持人是两种节奏,一个是公转,一个是自转。
有一点小紧张,这种紧张代表着他已进入工作状态。他看向梅静年,她是真紧张。他想笑,紧张的梅静年终于像个女人了。梅静年狠狠地瞪了瞪他,嘴巴动了动。她在怨他拖她下水,他鼓励地朝她挤了挤眼睛。
倒计时结束,片头音乐开始,湛蓝的天空,高耸的雪山,辽阔的沙漠上,“前瞻”两个字从远处慢慢地推近,然后,一首有如吟诵般的歌曲徐徐响起。
夏奕阳走到镜头前:“观众朋友晚上好,欢迎收看首期《前瞻》,这不是一档音乐节目,它是电视新闻时事杂志。刚刚这首歌,是我在叙利亚时,一位语文老师自己作曲的,歌词选自阿拉伯的古书,我请他解释给我听,他说:人间若有天堂,大马士革必在其中,天堂若在空中,大马士革与之齐名。说的时候,我们在叙利亚南部沙漠边上的一个小镇,因为发生了生化武器袭击,南方交通被封锁了,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大马士革,那里有他的女儿。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多年。他对我说,他的妻子还在时,叙利亚还没发生内战时,他们在大马士革郊外的一所中学教书,每到节日,都要来大马士革逛街、购物。那时候……他没有说下去,我问他怎么了,他说,没什么可说的,叙利亚已经远去了。每一期杂志都有三个关键词,本期第一个关键词是‘远去的叙利亚’。”
镜头转向画面,夏奕阳的画外音响起。
“很多人说幸福是对比出来的,叙利亚远去的背影,已经没有语言可以描述,我们只能在对比中,叹惜这个曾是中东地区最稳定的国家的辉煌。”
画面一分为二,战前战后。城市俯瞰,繁华的街道如今是钢筋混凝土的废墟;高档度假村,依稀从残破的圆顶建筑看到广场过去的样子;繁荣的市场,已经完全看不出两张图之间有什么联系;学校、公园成了垃圾场堆积地、流浪者夜晚的憩息处……
徐总的肩被轻轻拍了两下,他转过头,宋可平朝他竖了竖大拇指。宋可平不是阿谀奉承,站在一个频道总监的角度,这个栏目的头开得非常好,能拽住观众的视线。夏奕阳并没有过多地谈论战争,他的着眼处很微妙,在对比中,让你安安静静地察觉到疼痛,这种效果最震撼。
徐总笑纳了他的称赞,接着傲娇地让他继续看下去,似乎后面还有重头戏。宋可平本来只是礼节性地探班,站一会儿就走了,这下不能走了。他和路名梓对视了下,继续看下去。
短暂的广告之后,进入第二个环节,梅静年站在了镜头前。到底是经历过战火的大记者,已经完全镇定下来。她的关键词是“回家”。
尽管欧盟要求各国进行难民配额并且接纳难民,甚至在非法移民的标准上也一再放低,难民们似乎都已经有了归宿。可是难民们心里面一直有个梦想,那就是“回家”。
画面里,在希腊的难民营,一个又一个难民,向梅静年讲述着。有的已经有了稳定工作和固定住处,可是他们还是称自己是暂住,他们的家是叙利亚。有的人说着说着,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,双手掩面。
梅静年说:“我离开的时候,有个女孩拉住我的手,她受过极好的教育,小提琴拉得非常好。她说,她经常做梦,梦见她房间的那个阳台,阳台上方的那弯冷月,花园里盛开的玫瑰花,有个人在大门外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。你说,我们还能回得去吗?我无法回答。”
徐总朝宋可平瞟来一记眼神,神情里有着“怎么样我没说错吧”的意味。宋可平的牙差点没给他酸掉。
第三个环节又是夏奕阳,这次的关键词是“尊严”。
一列运载难民的火车即将出发,难民们携老搀幼地奔跑着,因为人太多,显得有些拥挤,但还是很有秩序。突然,一个奔跑中的老人被一条横过来的腿绊倒了,后面跟着的人一时收不住脚,齐齐摔倒在老人身上。腿的主人举起手中的相机一通快闪,脸上浮现出兴奋激动的神情。
在播报间观看的人都呆住了,这张照片曾经被国内外各大网站转载,多少人为照片里的老人所心痛,为难民们的遭遇所揪心。事实怎么会是这样?
接下来的画面更让人目瞪口呆,硝烟还没散尽,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军人不知打哪里拖来了几具尸体,剥掉衣服,胡乱推在地上,然后他们戴上了防毒面具,在断裂的墙壁间,与尸体合影。
夏奕阳说道:“这张照片大家应该不陌生,不久前,许多平台都在头版头条登载过。我不想去猜测拍摄者们这样拍摄的目的是什么。我们谈起新闻,都是说新闻如何发生,而不是如何创做新闻。作为一个记者,第一时间来到新闻现场,如实地报道新闻,挖掘新闻背后的故事,然后公布于众,这是媒体人的职业原则。做新闻,也许会在一时迷惑公众,引起一时的轰动效应,带来一时的声誉,但却丢失了一个媒体人的底线。此刻,在叙利亚的人民遭受战争时,他们已经失去了家园,请别再夺走他们的尊严。感谢你收看本期《前瞻》,下周同一时间再见。”
镜头里,一朵鲜红的玫瑰在大提琴曲《殇》的音乐声中悄然凋落。那是传说中的大马士革玫瑰,世界上珍贵而古老的玫瑰,需要冬眠才能开花,每年只开一次。
“痛快!”徐总第一个鼓掌,接着,播报间里掌声响成了一片。
作为制作人与主持人的夏奕阳,向大家鞠躬感谢。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把三个环节排练了又排练了,还好,一切都顺利。
“静年,你今天很棒。”他其实是有一点担心梅静年的。
梅静年说道:“你的事,我什么时候砸过?”
“是,谢谢你对我的支持。”
“别说这些虚的,今晚你得给我压压惊吧,我想吃小龙虾,麻辣味的。”
“没问题,可是今天估计轮不到我表现。你看徐总。”
徐总在向宋可平得瑟:“收视率多少,咱们做新闻的从来不去关注这种小事。咱们栏目是要看对社会甚至整个世界的影响。”
宋可平无话可接,妒忌有,羡慕有,佩服也有。今天《前瞻》的三个环节,哪一个都意义深远,特别是第三个,触目惊心!但是谈到对整个世界的影响,他怔住:“老徐,你不会是存了什么野心吧?”
徐总说道:“不是我,是中视,不然《前瞻》为啥要在国际频道同时播放?”
差距啊,当我还在盯着眼前这条河,人家已经想着远方的那片海。宋可平拱拱手,甘拜下风。
兴奋的徐总自然大手笔地举办庆功宴,江一树拦道:“改日吧,这都快半夜了,吃到什么时候啊?”
徐总坚持:“改日就找不到这种感觉。”新闻频道的所有工作人员要出席,台里的领导也要打电话请。
江一树只得累并快乐着去安排,他提醒夏奕阳,瞿翊今天在台里录音,要是人没走,喊了一块儿过去。
夏奕阳卸好妆,就去了纪录频道,人还在。“走,一块喝酒去。”他今天也很兴奋,从去叙利亚那天就悄悄攒着的一股劲,终于释放出来了。用徐总的话说,是真的痛快。
瞿翊慢条斯理地收拾着,问了问播报的情形:“这么开心的事,叶枫也该来吧!”
“她明天台里有事,今天要早睡。”
瞿翊手里的动作慢下来,扶了扶滑到鼻梁上的眼镜:“奕阳,你有多久没听叶枫的节目了?”
夏奕阳内疚并骄傲道:“回国后实在太忙,一直都没顾得上听。不过,她的实力在那儿,从不让我担心。”
瞿翊叹了口气:“奕阳,叶枫的节目已经停播一个星期了,就在你回国的前一天,她离开了城市电台。”
夏奕阳的笑意僵在了嘴角,他有一瞬间的恍神:“怎么可能,她每天都去台里上班的。”不,是他以为她每天都去上班,他早早出门,凌晨回家,叶枫都是在睡着,他就以为……
“叶枫的节目出了点意外,有个听众打电话……”
瞿翊还在说话,可是夏奕阳的耳朵像失聪了,只剩下脑子在飞快地旋转,他在回忆这一周,叶枫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。
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,他的脑子里装的都是《前瞻》,《前瞻》怎么开头,怎么过渡,怎么结尾……他突然想起读大学时听到的一句很文艺的话:我拥有了全世界,可是我却弄丢了你。
车还是那天他停的样子,方方正正,油箱里的油还是一格,泥土还粘在车轮上。笔记本有多久没打开了,上面落了一层白白的纤维,手指轻轻一拈,就是一个小毛团。笔在笔筒里,记录用的本子在抽屉中,书在架上。以前不是这样的,笔记本的正常状态是打开,偶尔休眠,记录本和笔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,方便记下一闪而过的灵感,各种书和碟摊了一桌,有时乱得不行,他想帮着收拾一下,她还不让,振振有词道,你一碰我就找不着东西了。
线是在我手中,可我在地上,风筝在天上……夏奕阳的太阳穴胀得发痛,脉搏跳得飞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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