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-9-《长街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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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那边那盆......”

    李侈没说完,反应过来是向芋,赶紧摆手,“别别别,不用你,靳哥要是看见我让你端小龙虾,我死定了。”

    那夜晚饭吃得温馨,暖风袭来,吹散炒小龙虾的香料味,也吹散笑声。

    李奶奶也没再嫌弃李侈,十分享受地吃着李侈剥给他的小龙虾。

    有时候李侈自己吃欢了,忘记给她剥,她就用拐棍儿戳一下地,咳嗽几声,以示提醒。

    送奶奶回养老院后,李侈习惯性地说一句:“老太太,我明儿来看您。”

    以前他这样说,李奶奶都是不应的。

    可那个夜晚,老人拄着拐杖回眸,在月色下笑眯眯地说,明天见。

    李侈一怔,觉得自己剥龙虾立功了,也跟着笑了:“快去睡吧,奶奶。”

    可是李奶奶的“明天见”,到底还是失约了。

    李奶奶是在那天晚上睡梦中走的。

    养老院通知了李侈,李侈第一时间赶到,老人面容安详,静静躺在床上。

    李侈没敢给靳浮白打电话,毕竟向芋产期邻近,家里有丧事,不知道孕期女人会不会觉得触霉头。

    但他绷着精神把事情处理到一半,靳浮白和向芋都来了,骆阳也来了。

    向芋拂开李侈的手,声音很轻:“我来帮奶奶换衣服吧,你是男人,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他们说,来送送奶奶。

    李侈情绪终于失控,抱着靳浮白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最后带着哭腔说,嫂子,帮我奶奶把假牙也戴上吧,不然她到上面,吃不好东西。

    3天后,李奶奶火化,骨灰小小一坛,埋入墓地。

    那些天大家情绪都不算好,向芋安慰李侈说,兴许是老人们留在这儿觉得孤单了,去上面聚众打麻将去了。

    李侈叹气说,就是那样我才不放心啊,以前我奶奶就有个外号,叫‘散财老人’,麻将打一个月能输28天,到上面要是遇见靳哥的外祖母,还不得输个底儿掉?

    他还说,老太太的红裤衩没准儿都得输出去。

    成年人的悲欢,是被藏着心底的。

    哪怕玩笑着,李侈眼里也都是伤感。

    也许是因为老人去世带来的低落气氛,向芋连着几天梦见了自己家里早早过世的老人。

    向芋同靳浮白说,自己小时候在爷爷奶奶身边生活过。

    爷爷和奶奶养过一只猫,两个老人有一样的爱好,喜欢佛经也喜欢写毛笔字。

    家里总有墨汁的味道,也有敬佛的沉香味。

    靳浮白知道,向芋这是想念老人了。

    于是他说,我陪你去看看他们吧。

    向芋有那么一点犹豫,因为她家有个挺传统的规矩,去墓地的小辈需要跪一跪老人。

    见她不说话,靳浮白问:“怎么了?我这么拿不出手?”

    “......不是,我家里去看老人是要跪的。”

    “跪呗。”

    靳浮白摸一摸她的肚子,“让老人认个脸,别回头在上面被我外祖母打牌赢了钱,俩老人生气,要把我提前带走。”

    向芋笑着打他:“靳浮白,正经点!”

    “我不正经吗?”

    他本来覆在肚子上的手就向上移,“这才叫,不正经。”

    去看向芋爷爷奶奶那天,靳浮白依然是短袖外面敞穿一件衬衫,和向芋十指相扣。

    走到墓碑前,把衬衫脱下来,叠了几层,铺好,让向芋跪在上面。

    他自己则和向芋并肩,跪在了石板上。

    “爷爷奶奶,我来看你们。”

    向芋想起从前在老人身边的日子,鼻子泛酸,“我当妈妈了,孩子很乖,有时候晚上念故事给他/她听,还会有胎动......”

    向芋像所有母亲那样,说起孩子,滔滔不绝。

    靳浮白在旁边跪得腿都麻了,他妻子半个字没提他。

    他用胳膊肘碰碰向芋:“提提我?”

    向芋的所有思维都还在孩子身上,突然被提醒,愣了一会儿,才笑着说:“你急什么?”

    她自己都已经嫌累改成坐着了,结果转头看见靳浮白,这人还直挺挺跪着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还跪着呢?不累吗?”

    靳浮白下颌指指墓碑:“这不爷爷奶奶看着呢,怕他们对我不满意。”

    向芋的预产期在11月份。

    临产前几天,赶上降温,小雨淅淅沥沥。

    她披着毯子坐在卧室窗口,看水滴顺着房檐滑落。

    院门响了一声,她抬眸过去,果然看见靳浮白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,从外面走进来。

    这人死不正经,并不进来。

    他走到檐下收了伞,把伞立在墙边,然后把手从外面伸进来,托起向芋的下颌:“这位太太,接吻吗?”

    靳浮白手上沾了些空气里的微凉,手扶住她后颈,深深吻过来。

    向芋被凉得缩了缩肩,却是仰着头回应的。

    吻后,他语气暧昧地在她耳边问:“产后多久能做?42天?”

    向芋总对没做过的事情抱有好奇,念念不忘“口”这件事,故意引他:“听说用嘴.....”

    后面的话被靳浮白抬手挡住:“怎么总想着这个?这个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可有得等了,万一我102天都没恢复呢?”

    靳浮白笑了:“你就是302天不恢复,我也得等着啊。”

    见他不上当,向芋干脆换了个话题:“不是说今天养老院那边有事情要谈,怎么回来了?”

    “那边给老人做了鸡汤,我尝了一下,味道不错,你不是喜欢喝汤么,给你送回来一份。”

    窗外雨声滴滴答答,靳浮白把汤重新热了一下,坐在餐桌陪着向芋喝。

    也许是体质寒,向芋喜欢温热的餐食。

    汤是她的最爱,刚认识那会儿也是,去到哪儿都不忘问人家店员,是否有可口的汤推荐。

    靳浮白看着她舒展眉眼细细品汤的样子,想起初识时的往事。

    那会儿向芋21岁,他们被暴雨困在长沙。

    这姑娘总有种苦中作乐的豁达,在暴雨时问他,这种天气开车出去是否会堵车。

    他那时候对她兴趣浓厚,也就顺着她说,想去哪儿?我载你?

    向芋不过分矜持,带着他去了一家饭馆。

    席间她对一份骨汤煮木槿花赞不绝口,那会儿她品汤的神态,和现在一样。

    那时靳浮白还以为自己对她是一时感兴趣。

    可时间一晃,他爱她已经9年。

    靳浮白不经意弯起唇角,在她咽下汤眯起眼睛时,开口询问:“孩子的名字你有什么想法吗?”

    被问的人摇摇头,说没有。

    她十分坦诚地说,自己上学时成绩一般,记住的一些诗词都是关于情情爱爱的,没有正经东西,文化底蕴不深,不足以给孩子起名字。

    向芋问他:“你说我要是给孩子起名,叫靳乐乐、靳欢欢、靳美美、靳帅帅,是不是有点太不上心了?”

    “......还是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向芋在11月29日产下一子。

    取名靳嘉澍。

    “澍,时雨,降雨。

    时雨可以澍万物。”

    靳浮白用这个字来纪念,2012年雨夜,与妻子的相遇。

    他所有爱意,都在那晚暗暗滋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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