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 诞生-《凤倾天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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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容榕开始取那个孩子。

    太史阑又开始了一轮被架在火上烤的折磨,她手脚都在细微的震颤,唇角一线细细的血蔓延,但周身已经感觉不到痛,只有烈火、冰雪、高山上万年不化的冰川的尖锐的棱角……在轮番灼烧磨砺着她……忽然烈火都不见了,面前就是雪地,无边无垠的雪,看不见尽头的雪,天地之间一片混沌,再无别物,只有她破衣烂衫,赤脚行走,被那些隐藏在雪地里的无数尖刺冰棱,不断刺破肌肤脚底,一路过处,血迹斑斑。

    她觉得疲倦,这路似乎没有尽头,回身看去,连自己留下的血脚印都已不见,前方,前方是一片茫茫,在那边茫茫尽头,又似乎隐约有阳光,有绿洲,有温软的沙滩,她心中一喜,欢快地想要奔过去,却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四面有呼啸的风声,风声里似乎有人在呼唤,但又听不清楚呼唤着什么,她立在彻骨寒冷的雪地里,心也慢慢地冷了下来……她应该身受苦痛,何来温暖绿洲?只有死亡才可以终结痛苦,那一片温暖光明之地的诱惑,或许就是人生的终点。

    不。

    她停下,停在风雪中,寒风忽然更烈,凶猛地从远处奔来,对她当胸推打,似要将她深埋雪地,她胸膛里忽然起了无尽的愤怒,悍然上前一步,迎着风,大喊:容楚!容楚!容楚!

    唤他的名字,每一次叫喊都换来一分力量,每一次叫喊都在提醒她自己,别放弃,别疲倦,别就此倒下,容楚还没见着孩子,还没娶到她,她答应他的很多事还没做,他们还有长长的一生没有一起走过,她不能食言!

    容楚!容楚!容楚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千里之外丽京府,四更才睡的容楚,在五更时分忽然醒来。

    醒来那一霎,他眼神茫然。

    刚才,似梦非梦,恍惚里他行走在一处雪地,雪地彻骨的冷,雪花如席,风在凶猛地推撞,将人打晕。他艰难地走,远远地前面有个影子,破衣烂衫,行路艰难,他看不见影子的模样,只看见那人留下的一行脚印,血迹斑斑。他没来由觉得心慌,想要追上去,但却无法挪动脚步,只得看着那人越行越远,眼看那人就要行出他的视线,他正焦灼着,忽然看见那人停下,面对风雪,摇摇欲坠却大声嘶吼,喊的竟然是他的名字!

    容楚!容楚!容楚!

    声音凄怆而决然,似天上的鹰,对雷霆风雪,带血长唳。

    他骇然而醒,醒来那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,那是……太史阑的声音!

    容楚霍然坐起,手一伸就翻开手边的台历,这东西是他回来后,仿造太史阑那个重新做的,一模一样,标注的日期却不一样,现在手头一页,画了一个记号的,是太史阑预产的日子。

    离现在还有七天。

    容楚怔怔地坐着,盯着那个红笔圈出的日子,不知怎的,觉得那红太过刺眼,鲜艳如血。

    他忽然觉得眼角有些痒,伸手轻轻一按,指尖微湿。

    他注目那点微湿,神情慢慢现出震惊之色。

    刚才在梦中,他竟然流泪了……

    心意所系,触动如此,难道……

    太史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好了!”容榕舒了一口气,孩子已经取了出来,出乎意料的是,这个孩子很健康,一出娘胎就扎手扎脚地大哭,哭声嘹亮,惊得外头快发疯的几个人都砰地扑在了门板上。

    但容榕的笑容展开一半就凝结了,声音里充满惊慌,“还有一个!”

    半昏迷的太史阑听见这句,眼前一黑——真的中奖了!怎么可能?

    耳边风声呼啸,黑暗浮沉,这一刻茫然混乱的思绪里,忽然有一个声音,撕裂空间,将久已封闭的意识唤醒。

    “妈妈……我们们会永远过这样的日子吗?”三岁的小女孩,穿一身破烂棉袄,扒着母亲的腿,盯着绿化带对面肯德基进进出出的孩子们。

    她面前是一个干面包,在寒风中早已冷硬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会的……”母亲抱着她,坐在天桥的涵洞下,裹着一床破被子,将她晃来晃去,“我家阑阑是个小霸王哟,抢了姐姐的命,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福气,怎么会过不好?”

    “什么叫抢命?”她仰起有点脏的小脸。

    “妈妈本来该有两个宝宝的,你姐姐和你。”母亲搂着她,“不过呢,你太强壮,你姐姐让了你。在咱们这里,这样子的小孩命硬,以后会有大福气的。”

    她似懂非懂,“妈妈肚子里有两个小孩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妈妈家族里有这样的传统。”母亲拿一个更脏的帕子擦她的小脏脸,“你大姨和你二姨就是双胞姐妹,你外婆和你舅公也是同胞,你本来也该有个同胞姐姐……不过没关系,我家阑阑过得好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,姐姐的福气给了我,我就是最好的。”

    ……尘封记忆,到此刻应景,才被她翻掘而出,太史阑模模糊糊地,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都说家族有双胞胎传统的,后代双胞胎比例多,不过轮到她身上,她还真不愿意。

    内心深处,她并不期盼双胞胎,多一个孩子多一分风险,在这生孩子便如踏入鬼门关的古代,双胞胎的变数实在太大了。

    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,只挣扎着又看了看容榕。

    容榕镇定了一点,眼神严肃——那第二个之所以一直没被发现,是因为被前头那个家伙压在身下,那孩子小得可怜,看上去和老鼠似的。

    已经经历了前面一次,现在她手顺了许多,照常处li,并吩咐稳婆准备等下缝合用的刀剪针线。

    史小翠也镇定了些,帮忙剪断脐带,用干净的布一裹,把新生的孩子抱了出去,想安排嬷嬷赶紧给孩子洗澡包裹,那娃娃嘹亮地哭着,声音凶猛,外头邰世涛扶着墙,拼命探头望,眼神惊叹,“姐姐没事吧?啊……好漂亮的娃娃!”

    “确实,听说新生的孩子都很丑,这个倒白白嫩嫩的,瞧这头发,多黑多亮。”史小翠忽然想起一件事,“哎,刚才稳婆晕着,我们们又慌着,居然没在意是男是女,我瞧瞧。”说完正要低头,忽然看见邰世涛直勾勾的眼光,才想起来不妥,一把将他推开,“一边呆着去!”

    邰世涛红着脸,垂头,问:“姐姐呢……”

    史小翠怔了怔,眼神中有忧色,将孩子交给嬷嬷去清洗,道:“还有……”

    她话音未落,忽然隔壁一声巨响,似乎什么东西被推倒,随即有男子狞笑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“太史阑,生完了?现在可以把命交给我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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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史小翠霍然回头,眼神里怒色一闪,隔壁屋子里容榕手一颤,但手下没停,第二个孩子也拿了出来,这孩子和前一个截然不同的风格,极其瘦小,比巴掌大不了多少,脸色发青,哭都不哭一声。

    太史阑身下的褥子都湿透了,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居然还是没有晕去,她半仰着头靠在枕上,听见这一声,似乎想扯扯唇角,却连这力气都使不出来。

    海鲨么……倒确实会选时机,也真亏他耐得住性子。不过她感觉里应该还有一个,怎么一直都没动静……

    海鲨并没有从门户闯进来,他霍然暴起,掀翻被褥一地,窜到墙边,砰一声一拳打在墙上,这面墙和隔壁共用,墙上开窗以便查看对屋动静,海鲨也算精明,算定这里才是最薄弱的地方,远比那边门户安全,第一目标便冲着这窗户来了。

    “咔嚓”一声,窗户变形,木屑纷飞,却没有碎裂,海鲨脸色变了变,他没想到这外表是木质的窗户,木头里面还钉了一层生铁。

    他反应快,一击不中,立即让开,随即便听见“咻”地一声,一排小箭从变形的窗户上方射出,擦过他的头顶,射向对面墙壁。

    那般猛烈的风声从海鲨头顶过,海鲨甚至没有看见箭的形状和位置,只感觉一股森冷的风穿过头顶,随即头皮一痛,伸手一摸,满头的血。

    他一惊,想不到这暗器这般凶狠,这样的速度,明明自己躲不过,是暗器发射的时候慢了一点?

    “咻咻”几声,那边的柜子被射裂,被褥被瞬间扯碎,连带里头的帘子都被撕裂,那边墙壁被震动得嗡嗡作响,随即哗啦一响,什么东西碎了,再“砰”一声,又有什么东西被震倒了下来。

    海鲨来不及回头看,因为此时邰世涛已经扑了过来,二话不说就是一拳,风声虎虎,直击他太阳穴。

    史小翠已经抱着孩子又退回了产房,那孩子哇哇地哭着,声震屋瓦。太史阑听着那哭声,倒回复了些精神,颤声催促容榕,“……不要管……快……快缝合……”

    容榕傻眼了,她就记得开刀剖腹的准备工作和手法,但是却忘记剖腹最后一关的缝合,这这这……她不会女工啊!

    缝合也很重要,这要缝不好,留下丑陋的伤疤还在其次,以后的愈合度也会受到影响,甚至可能再也怀不了孩子。

    身后娃娃哭,隔壁男人在打架,屋子里稳婆在抖,血气弥漫,容榕快哭了——为什么嫂嫂连生个孩子,也要这么惊心动魄与众不同?

    但此时也容不得她犹豫,会不会缝合都得她上,她无奈,只得赶紧穿针引线,抖抖索索地开始缝合。

    人对于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,就会失去底气,一腔勇气用到最后也会耗尽,突然生出怯弱。她的下手已经没有下刀时的利落,额头很快渗出汗来。

    太史阑倒缓和了些,痛到极致就是麻木,和最初活生生剖腹取子的惨烈比起来,缝合的痛已经变得可以忍受,耳边听着孩子生命力旺盛的哇哇大哭,精神一振,周身的力气也似回来了点。

    此时屋内屋外一片混乱,邰世涛在和海鲨打斗,史小翠在门边匆忙总控机关,容榕在缝合,稳婆在发抖,隐约不知nǎ里还有点奇怪的声音,这一片乱糟糟里面,太史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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