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 回奔-《凤倾天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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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母子天伦,不可分也;夫妻之义,死可断也;女子之德,非守贞也;将养幼子,功不没也。”

    太史阑反复看那一排文字,轻轻一笑。

    知她者,容楚也。

    她的意思,他猜得一分不差。当然,他写起来文雅得多,她原本是打算写“母子天伦,如何可拆?欺压寡妇者,乱棍打出。”

    将公文都翻了翻,果然都批好了,一些重要的却没有下发,他向来是尊重她的。

    尊重得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的限度,超越了他所受教育带来的思维,她想过他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决静海在她离开后的乱,但怎么也没想到,容楚居然会愿意扮成她。

    虽然这样可避免他来静海消息暴露,可是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齐权贵,他这么放得开,当真惊世骇俗。

    来这里一年多,她太清楚男尊女卑,尤其是贵族阶层男女阶层的巨大不等。

    太史阑思量着,以后有机会,要给容楚多多的面子。

    日光薄淡,她笑容也淡若春风,目光近乎温柔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封飞鸽传书,此刻正自厢房里飞出,信上寥寥几字,却附了一张药方。

    太史阑收好公文,一时闲得有点发呆,以为回来后必然腥风血雨,忙得脚不沾地,谁知道某人太能干,事情都办完了。连援海大营都替她打了底,组建大营的钱都搜括好了堆她库里了。

    这才二十多天,他怎么办到的?

    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台历上,这才发觉台历有些不对劲。将台历拿在手里,却没有立即翻看,一边命人收拾公文下发,一边道:“我睡会。”将台历藏在枕头下入睡,睡着了,手还紧紧握着那玩意。

    ……天将黑的时候,周八听见鸽子的咕咕声,一把从车顶上抓下鸽子。容楚早已探出头来。

    信笺展开,容楚难得的喜动颜色,“她回来了!”

    周八的表情很郁闷——太巧也太不巧!这要早回来一天,主子还能见上。他也好和总督商量一下娶梅花的事,结果她不回来,沈梅花自然不肯和他走。周八从回转时,脸色就是黑的,现在更黑了。

    容楚将信笺上“总督已归,海鲨伏法,诸事底定,请国公安心。”几个字来回看了又看,终于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他不能返程了。

    太后和康王冷战了一阵子,就彼此提出的建议人选互相否决了一阵子,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,忽然转过了弯来,再次携手争取京中军权。使出了一个妙招,先是策动太学士子联名上书,要求改革当前太学终身聘任制,实行选贤制。这一条被准了后,士子们又由此攻击当前外三家军的世袭制,上书要求改外三家军制。军国大事向来敏感,朝廷自然不能随意表态,士子便开始闹事,逼得丽京府很是关押打压了一部分人,一时朝野纷议,民怨沸腾,在这种情形下,又有翰林和御史上书,建议如果外三家军暂时不能改制的话,也应该先从内部进行约束,不要再蹈外三家军覆辙。丽京五卫改制,应实行新统领选任制,要举行公开考试来公平进行统领选拔。

    这个要求冠冕堂皇,谁也无法否决,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否决,何况此时因为外三家军改制不成强力镇压,已经引得朝野纷乱,这一条再驳了,陛下立即便要失了人心。这条眼看就要实行下去,京中三公和容弥,八百里加急连连催促容楚回归,容楚自己也急——这一着必有猫腻,他不立即赶回丽京,只怕那边就要翻出浪来。

    这一手分明就是以退为进之策,竟然学了他日常迂回曲折,隔山打牛的风格,这般出手,容楚也不敢轻视,快马兼程回奔是必须的。

    如此,知道她安好,也罢了。

    容楚叹口气,将信笺折起,忽然发现信笺背面还粘着一张小纸条,上面蝇头小楷,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,一眼看过去似乎是个药方。

    容楚抽出来,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然后他忽然蹦起来,力道太大,拉扯着被固定的伤腿,痛呼一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太史阑在睡梦中翻了个身,依旧紧紧抓着台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周八听见痛呼惊得眉头一跳——国公治伤那么痛也没哼一声,这是怎么了?

    还没奔过去,就见容楚一把掀开车帘,额头竟然微微有汗,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惊的,疾声道,“快马准备,送我回去!立刻!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太史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,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。

    苏亚早已熬好药等着,看她喝药时便道:“海姑奶奶船上很有一些好药,其中有一种鲨骨九练丸,据说是南洋某国的贡品,是骨伤圣药,疗效惊人。”

    太史阑果然停下手,道:“全包了,快马送去给国公。”

    苏亚答应一声出门去办,心中却在盘算有没有必要送过去?

    太史阑舒舒服服躺下来,开始翻台历。

    台历没有人动过,还翻在四月那张,底下附着一张纸条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但望他救了你,又不愿意他陪你一起。”

    太史阑哼一声,“小心眼!”一低头正看见,“嗯,你此刻想必要骂一句‘小心眼’”

    太史阑表情便有些悻悻的——碰见一只肚子里的蛔虫可不太好受。

    “男人的心眼或可过千军万马,或不能穿针头之尖,单看他是否在意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这话不错。”太史阑也拿了张纸,就着磨好的墨写,“女人的心眼大部分时候不能穿针头之尖。比如我现在就很不快。容楚,我在小岛时,是和他在一起,可一个眼色都没飞过,你还要吃隔空醋,惹毛了我,我就对他抛媚眼。”

    她探头,对床对面镜子瞧了瞧,试探着飞了个媚眼。结果把自己给吓着了。

    ……容楚在风里疾行,整个身子几乎都伏在马上,不算热的初夏夜里,额头微微渗出汗珠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太史阑掀开台历的后一页,五月的记事栏。

    “回来没有,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等到你。”

    她垂下眼,眼睫毛耷拉着,看起来很有几分沮丧。都怪海姑奶奶太爱美,为了等到蓝海胆美容,在小岛多耽搁了几日,不然好歹她能和容楚见一面。

    她想知道他胖了还是瘦了,白了还是黑了。听苏亚说他颇有些憔悴,她听着,面上淡淡的,心里却百转千回了好一阵,想要想象他那样子,却又不想想象他那样子。脑子里那容颜一闪而过,赶紧擦黑板一样抹掉,多想一会儿都觉得心里似被什么虫儿蛰着,不明显,却一揪一揪地痛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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