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一二三章 决裂(十)-《赘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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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一刻,他终于明白了这天下间武者的层级架构:整个天下能在单打独斗中取林教主性命的,只有宁毅——既然陈凡如此认为,那这个判断,多半就没什么疑问了。

    心中也不由得感叹,果真能者无所不能,他先前对宁毅会武的事情多少还有些存疑,此刻也终于只能承认,世上确实是有令人仰望的天才存在的。

    陈凡并不知道一旁老儒的心中所想,略顿了顿:“不过……今日一战,胖子也已经知道了自身极限所在,从此往后,个人的勇力于他而言,不能夸耀了……”

    今日在河边的那一路追杀,林宗吾在堕入水中之后,渐渐消失,没有继续展开追杀,绝非因为他大彻大悟、放下了仇恨,唯一的可能,只是因为他感受到了,一旦跃出水面,他便会被火枪打死。

    这些年来,宁毅不断推进火枪的工艺,为了应对林宗吾这个级别的高手,也曾进行了大量的预案和推演,理论上来说,有拿下林宗吾的把握,但这一切从未进入实操。

    这次之后,火枪的杀阵对于林宗吾这个级别高手的威胁,已经得到论证。

    江湖的浪漫,对于现实的人们,又远去一步了。

    左修权的开口,本意是想要对陈凡做出一番善意的劝说,此时听得他放弃了与林宗吾继续比武的想法,也就不再继续。此时方道:“看来华夏军对何文,仍旧抱以厚望,我回到福建,会以此向陛下禀报,以陛下的性格,说不定也会对何文,做出结盟的提议。”

    陈凡笑了笑:“按照宁毅的说法,对于有希望、有抱负的人,华夏军皆会抱以厚望。我听说东南押注了高将军,往后不妨为之撮合一二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才杀了高天王手下的大将,陈帅说哪的话呢。”左修权笑眯眯的,但随后拱了拱手,“世情险恶、人心难测,什么事情都有可能,如今公平党情况混乱,东南也未必能够做出多少承诺,但将来若能有合作的希望,老夫当会为之奔走,希望都能有些好处。”

    “希望是这样。”陈凡点头,“你们那边那位小皇帝,我还挺喜欢的,替我向他问候。另外,左文怀不错,我们在潭州有过合作,听说他去了福建,让他有空不妨回来坐坐,二十九军,也永远是他的家。”

    “自会转达自会转达。”听得陈凡如此说,左修权哈哈大笑,不断拱手,“陛下也早听说过陈帅的事迹,对于潭州之战,数次击节叫好,若听到陈帅今日的话,必定欢喜。至于文怀,多亏了陈帅往日里对他的照拂,此情此义,左家上下,都是感激不尽,异日他回华夏军探亲,陈帅这边,他是必须要去的,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双方如此又说得一阵,过得片刻,又谈及局势,谈及江南的状况,左修权问道:“不知华夏军何时离开这边?”

    陈凡道:“来的人也就这么些,事情已经做完,留久了也是夜长梦多,大约明后两日,便会启程吧。”

    “华夏军于江宁城中插旗,看来却无意收拾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潭州与江宁远隔数千里,至于成都,更是天南地北,我们哪有力气收拾这里的残局。”

    “道理自然是如此,不过……江宁是宁先生的故乡啊。这次战乱过后,又要更加残破了。”

    老人说到这里,微微感叹,陈凡想到这里,也迟疑了一下,随后,他望着院落外的动静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是啊……”

    院落外头,城市中的混乱与喧嚷愈发激烈起来,这是已然失去了秩序的城池,火焰、兵祸、无序的厮杀与混乱将再度席卷这里,今日中午,在旧武衙门周围爆发的那场激烈的厮杀,会成为此后整个公平党宣传大势的一部分,然而,真正核心的目光,在这一刻,已经离开这里了。

    距离江宁近百里外的长江江面上,巨大的、一路汇集而来的船队正在朝前方浩浩荡荡的行进,飒飒的江风已经带了些许初冬般的寒意,苍白色的夕阳下,何文披着一件单衣,站在楼船的甲板上,面对着这即将变得肃杀的天地,已怔怔地站了许久。

    这一刻,江宁的布局已然发动,或许已经进入了尾声,黑旗将会在江宁城的上空竖起旗帜,犹如宣告着西南那位宁先生的短暂到来,与包括林宗吾以及其余四王在内的高手们,展开厮杀。

    那会是令所有习武人心潮澎湃的一场战斗,但对于他而言,那场战斗的结果,算不得重要了。

    武振兴二年,九月二十二,随着江宁那场小小战斗的启幕,在北接徐州、南至临安的百十城镇间,从长江两岸到太湖平原的千里沃野、纵横水路里,早已调拨过去的、数以十万计的公平王军队,已经朝其余四王的辖下重镇、关键区域,同时发动了进攻。

    随着公平党五王的决裂,这个时候,整个江南千里之地,已经卷入此起彼伏的炼狱战火之中。

    江风呼啸而来。

    何文站在那儿,看着自己的掌心。

    这一刻,他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,他也并不清楚,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年此刻的太阳。

    他会想起宁毅让钱洛宁带来的话来,那就像是宁毅站在他的身前,冷漠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,这是一场进步的运动。

    只进一步的运动,也是进步。

    但是……

    你还得走出正确的第二步、第三步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他放下手掌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然而,过去走错的任何一步,如今,都只能用血来揉洗……

    这是他无法恕清的罪孽了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宁毅走错过吗……

    他会如何呢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他会为无数人的死感到内疚吗?

    他静静地想着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船队乘风破浪,承载着大阿修罗,行驶在炼狱的中央。

    一切皆已无可挽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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